撰文丨张文心
作者按
今年，由约翰-沙可夫斯基创办，原本旨在发掘摄影界新人新作的MoMA（现代艺术博物馆，纽约）的新摄影展走过了30个年头，Philip-Lorca diCorcia、Rineke Djikstra、Viviane Sassen 和 Wolfgang Tillmans等艺术家都在他们职业生涯的早期获得了参与该展览的机会。
面对这个已跨入而立之年的长期项目，以摄影部首席策展人昆汀-巴耶克（Quentin Bajac）为首，MoMA的摄影策展团队感受到中年危机正在一步步逼近，因为一方面，如今在美国，甚至全世界，都不再缺少展示摄影作品的空间或机构，另一方面，摄影本身的概念与内容也已大大改变。为此，他们会做出怎样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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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心勃勃的展览：如何理解这些海洋中的「新生物」（接上文）？
三、John Houk的「A History of Graph Paper」
在具有编程与摄影双重背景的John Houk的作品「A History of Graph Paper」中，他选取与其少年时代有关的物件，使用多重拍摄（拍摄一个场景后，将照片打印出来放回该场景，进行再次拍摄）的方式，并有意识地添加或删减每次拍摄的物品，改变光线，制造落在不同方向的阴影。他在创作期间同时接受精神分析，试图在作品中反映出数字技术对社会及心理所造成的影响。
但创作者的初衷并不一定能够得到有效的传达，就视觉上说，John Houk作品在以新的方式传递旧的信息，作品画面明显受到立体主义绘画的影响，以摄影的方式重提绘画界对透视及空间的争论，而对数字技术的探讨，除了扁平化的审美以及偶尔以电脑屏幕作为拍摄对象之外，并未再有深入。
此外，通过将个人物品作为拍摄对象，并对精神分析中沙盘疗法进行形式模仿的手法，John Houk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带有在传统摄影中常见的自传性主题，但以此反映数字技术对个人心理的影响仍稍显无力。
Peg and Jon，John Houk
四、Lucas Blalock的《鞋》与《右鞋》
自从在2014年获得Foam Talent大奖之后，Lucas Blalock便开始声名大噪。所有Photoshop的使用者在看到他的作品时都会忍俊不禁，因为他把使用Photoshop时最应该被避免的「错误」原原本本地留在画面上，造成一种荒谬，魔幻而又抽象的效果。
Lucas Blalock使用大画幅相机，将底片扫描后进行数字处理，他常用的Photoshop手法有：使用仿制图章在图片上留下突兀的孔洞或补丁，镜像翻转，或干脆用画笔涂抹。
在本次展览中，Blalock的两幅作品《鞋》与《右鞋》被安放在不同的展厅。在《鞋》中，所谓的「鞋」是一只放在桌上，被Photoshop画笔添加了不规则竖条纹的帆布袋，而《右鞋》则是《鞋》的水平镜像翻转。Blalock如此的安排彻底地质疑了摄影与真实的关系，将肆无忌惮的随意性放入原本被认为是对真实物之记录的摄影中，将银盐摄影拉入虚拟世界。
在我看来，出身于传统摄影教育（本科巴德学院摄影系，研究生UCLA摄影系）的Lucas Blalock比带有编程背景的John Houk在挑战传统摄影的层面上更加大胆。当John Houk还在以数字科技，精神分析以及自传故事为自己在摄影形式上的尝试寻找合理性时，Lucas Blalock已将传统艺术摄影的严肃性视为包袱，并以最「低科技」的方式，做出了强有力的反叛。
图像的海洋：2015新摄影展现场
五、Yuki Kimura的《桂离宫》和Anouk Kruithof的《潜意识旅行》
Yuki Kimura和Anouk Kruithof的作品在视觉上大相径庭，但却都深藏着对胶片摄影时代幽灵式的缅怀或者悼念。
日本艺术家Yuki Kimura使用摄影作为媒介，并把照片化身为物体性的存在，模糊摄影与雕塑之间的界限。Kimura本次展出的作品《桂离宫（Katsura Imperial Villa）》是这次展览中看起来最像「摄影」的作品。
在金属框架中，悬挂着多幅装裱好的黑白银盐照片，画面中桂离宫室内外宁静的景致，照片分别面对着不同的方向，对应着拍摄时的方位。这些照片由Kimura的祖父创作，Kimura经常使用收集而来的旧照片，从而把过去的因素纳入现在的创作中，而照片的平面性在其成为三维装置时更加凸显，Kimura强硬地使照片三维化，从而使摄影这一媒介自身的局限性得以在暴露在观者面前。
《桂离宫》这一作品中同时叠加了三个不同的时间层次：兴建桂离宫的17世纪中期，Kimura祖父拍摄照片的1960年代即银盐摄影的黄金时代，以及当下。这种多时空的叠加在概念上十分吸引人，但《桂离宫》略带拼凑感的呈现方式不免让这一作品显得些许生硬和教条化。
Yuki Kimura，Katsura
荷兰艺术家Anouk Kruithof也经常将照片化身为三维的空间装置，探讨或是将书籍作为实验性媒介，或是以行为艺术的方式探讨摄影本身的局限性与可能性，以及图像被生产与被体验的现状。
她这次在MoMA展出的《潜意识旅行（Subconscious Travelling）》由99张照片构成，由使用iPhone 5拍摄，再打印并粘贴于墙面上。对大部分的观众来说，这些黑色的块状碎片不过是组成了一条长长的抽象图形，但使用胶片的摄影师们却能很快看出，这是不同画幅的底片。
这些由匿名摄影师所摄的旅行照底片是Kruithof偶然所得，她并没有将底片按常规冲洗或扫描，从而还原当时的旅游场景，而是用打开闪光灯的iPhone「粗暴」地将它们拍摄下来，任由底片上的场景在所得的照片中完全无法辨识。
这是一件略带残酷色彩却又充满诗意的作品，观看者可以随展线移动视线，任凭潜意识带领着进行一次未知的旅行，同时，通过制作这件作品的行为，Kruithof用极轻松的手法再次提醒了我们胶片摄影与现代生活渐行渐远这一难以挽回的事实。
Anouk Kruithof，Subconscious Travelling
六、其它展览
上述提到的作品只是此次新摄影展的一小部分，志贺理江子的《螺旋海岸》与立陶宛艺术家印德尔·瑟普缇特（Indre Serpytyte）的《KGB审讯屋》系列以不同的方式探讨了记忆与伤痛，真实与虚构的关系；爱德森·恰加斯（Edson Chagas）的《发现未拿走》和艺术家Lele Saveri的报刊亭使美术馆变为城市中的一角，邀请观众参与；大卫·霍维茨（David Horvitz）的《情绪失调》和米诗卡·汉拿（Mishka Henner）的《宇航》则将对网络世界与宇宙星系的探索落实于书本。
志贺理江子，螺旋海岸
Lele Saveri，newsstand
Lele Saveri，newsstand装置
Mishka Henner，“The Sun”， From Astronomical
▼MoMA对过往展览的不断复制，以及由此导致的新摄影展的前卫性逐渐丧失的现状正遭受质疑
《图像的海洋：新摄影展2015》的确是一次涵盖了当今以摄影为媒介的多种艺术实践的展览，但是它真的够「新」吗？正如文章开头所述，现今全世界都不再缺少展示摄影的场所，摄影也早就从一个相对封闭的门类到与当代艺术的各方面水乳交融，挑剔的观众便不免对此次新摄影展的前卫性略有不满，比如Karen Rosenberg在艺术媒体Artspace上指出，MoMA策展注重安全性，倾向于不停地复制过往展览的已有模式，比如对档案、情境主义城市地图、照片拼贴以及图片制成物的偏好。
一些艺术家的物品也与其他当代艺术家的过往作品在概念上十分相似。比如米诗卡-汉拿（Miskha Henner）的《宇航》一书与艺术家河原 温在1969年开始制作的《一百万年》一书都是试图以书本容纳接近无限之物，以及爱德森·恰加斯（Edson Chagas）的可以由观众自由取走的传单也与菲里斯·冈扎拉-托列斯（Felix Gonzalez-Torres）于1991年创作的《无题（Untitled, Portrait of Ross in LA）》中可以由观众随意带走的糖果一脉相承。
现如今，以一种划时代的决心来策划新摄影展也许是树在MoMA摄影部策展团队面前的一大挑战，30年的积淀也许是一件沉重的包袱，但正如本次展览主题所传达，摄影是一个不断进行自我更新的生命体，它的流动与未知值得令人不断期待。（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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