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丨张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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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按


今年,由约翰-沙可夫斯基创办,原本旨在发掘摄影界新人新作的MoMA(现代艺术博物馆,纽约)的新摄影展走过了30个年头,Philip-Lorca diCorcia、Rineke Djikstra、Viviane Sassen 和 Wolfgang Tillmans等艺术家都在他们职业生涯的早期获得了参与该展览的机会。


面对这个已跨入而立之年的长期项目,以摄影部首席策展人昆汀-巴耶克(Quentin Bajac)为首,MoMA的摄影策展团队感受到中年危机正在一步步逼近,因为一方面,如今在美国,甚至全世界,都不再缺少展示摄影作品的空间或机构,另一方面,摄影本身的概念与内容也已大大改变。为此,他们会做出怎样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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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他们对展览的形式进行了大肆的开刀:展览由年展变为双年展,参展人数由原先的5人上下变为19人(组)之多,展览也终于拥有了每年不同的主题。


▼图像的海洋:摄影作为一个巨型的大洋生命体,不断地自我更新


今年的主题「图像的海洋(Ocean of Images)」看似浅白:在这个后网络时代,每天都有无数的图像在被生产、传播,而互联网就像是图像的茫茫海洋 。但这仅仅是这片海洋波澜起伏的表面,事实上,展览主要得名于杰夫-沃尔1989年的文章《摄影与液态智慧(Photography and Liquid Intelligence)》中的一段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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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eenshot from Solaris (1972) ,Tarkovsky


沃尔在文章点出摄影与液体的深刻渊源:传统照片的显影与定影需要经过液体的浸泡与冲洗,由此被赋予了自然界中的「液态智慧」——水的流动性与不可预测性。但由于数字技术的发展,摄影已一步步脱离与水的接触而变得「干燥」,水在摄影中的意义被置换了,但摄影的「液态智慧」并没有因为时代的变化而消失,而是开始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正如沃尔在文章的结尾以塔可夫斯基1972年的电影《飞向太空》中外星球上那片带有智慧的神秘海洋对摄影所隐喻的那样,摄影本身正如索拉里斯海,作为一个巨型的大洋生命体,不断地自我更新着。如今摄影早已不再只是对「真实」的单向再现,摄影成为「真实」的一部分。我们在观察摄影的同时,世界中的方方面面都已被摄影所改变。


▼多样的呈现方式:摄影并未被污染,事实上它从未停止与其他媒介的交融


展览前言中指出,「图像的海洋」聚焦基于图像的当代文化,特别关注连通性,图像的流通,信息网络,以及交流模式。这段话很有趣,如果不是出现在展览前言,它也许可以被用在大学计算机房门口或者无线路由器的说明书中。它没有提到一次「摄影」,而是以「图像」作为研讨的对象,相对应地,在展览前言中,这19位参展人(小组)并未被称为「摄影师」,而是「艺术家(艺术小组)」,这是 MoMA新摄影展自1998年起就开始采用的说法。


昆汀在和MoMA总监格伦·劳瑞(Glenn Lowry)对谈时说道:「新摄影展不想是写出一个展览陈述,然后找到艺术家来对这个陈述的内容进行佐证,而是首先想让艺术家们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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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像的海洋:2015新摄影展现场


在新摄影展的展厅中,作品的呈现方式具有极大的多样性,从传统银盐到数码成像,从平面到三维,从对虚拟空间的干预到将虚拟带入现实。但这种多样性并非是没有限制的,展览对艺术家(小组)的选择有一个隐形的标准,那便是他们是否对摄影进行了批判性的重新定义。


昆汀认为,年轻一代已不再对摄影本体论中关于摄影与真实的关系抱有兴趣,他们也不认为数码技术是对摄影的威胁。而MoMA摄影部策展人Roxana似乎也早就对可能会面临的指责做好了准备,她指出,在诞生伊始,摄影这个媒介便已与其他领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用说科学,剧场、魔术、绘画,也都从未停止过与摄影的相互交融,所以她不认为当今的数码时代对摄影的改变是对摄影的污染


▼雄心勃勃的展览:如何理解这些海洋中的「新生物」?


这是一次雄心勃勃的展览,MoMA新摄影展以从未有过的鲜明主题与展览规模向观众开启了它的新篇章。展览自开幕之日起便争论不断, 我将首先对本次展览中最易让人感到费解的几组作品进行具体的介绍与分析。


一、DIS小组:《正面模糊:胡子,演讲台,提词板,鼓风机,自信》


DIS 艺术小组的视频作品「Positive Ambiguity (beard, lectern, teleprompter, wind machine, confidence)」(正面模糊:胡子,演讲台,提词板,鼓风机,自信)是观众走入展厅会看见的第一件作品,如果不知道视频中人物的身份,你肯定会对这件作品感到莫名奇妙。


在伴着鼓点的音乐声中,一个长着络腮胡和带有精致妆容的长卷发人物正身着一袭低胸白裙,做着没有任何情节但饱含魅惑的姿态和动作,视频的正中间打着MoMA的水印,虽然MoMA并不拥有这件作品。这件由MoMA委托DIS小组制作的本次新摄影展的宣传片由在2014年获得Eurovision电视台选秀大奖的易装明星Conchita Wurst参演。Wurst 在欧洲,乃至整个西方世界的极高声望与争议性使这个宣传片迅速传播,走红网络,获得了巨大的广告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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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小组:《正面模糊:胡子,演讲台,提词板,鼓风机,自信》


DIS 艺术小组是一个古怪而聪明的多人团队,他们拥有自己的商业图库Disimage,其中的图片看似皆以标准的商业摄影审美摄制,而且也贴满了方便网络搜索的标签,但在细节处却充斥着怪异与滑稽 。在他们的作品中, 艺术摄影与商业摄影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DIS以深入参与的方式,对当代图像的过度生产与传播提出疑问,并利用水印对图片所有权的荒谬性进行放大。


《正面模糊》的画面严谨地遵循了时尚摄影的技术与审美规则,就像图库中的其他图片那样,标准化的图像提供着迎合市场所需的大量信息,这保证了它作为商品的畅销性与市场价值,但它的普适性却又造成了其自身的表意模糊,含混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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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edit: DIS | Mer-Life | Disimage

二、Ilit Azoulay:《偏移的确定性》


展览中一组非常抢眼的作品是以色列艺术家Ilit Azoulay的Shifting Degrees of Certainty(偏移的确定性)。 被编号的物件、人物与建筑细节镶嵌在85枚异形的相框中,相框们又以一种近似花砖的形式,与悬挂在另一面墙上的声音导览器共同组成了这组非常具有视觉愉悦性的作品。


这组作品是Azoulay于2013年在柏林驻地时完成的,艺术家在驻地期间对德国的数个城市进行了城市考古,她以一种近似扫描的方式截取了城市的细节,主要聚焦于在德国建筑保护法指导下的建筑修缮与重建的过程,以及德国对自身历史与记忆的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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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fting Degrees of Certainty,Ilit Azoulay


Azoulay不遗巨细地从官员、居民、标本专家、植物调研者,建筑工人及律师那里获取了关于所有其收集物件的尽可能多的信息。提供三种语言版本的导览器以一种非线性、非确定的方式提供了关于这些物件的数据与调研过程,使观众变得疑惑、怀疑,从而更仔细地聆听,并把注意力放在图片的细节上,开始他们自己的对历史与真实的调研。


Azoulay用记录性的语言制造图片,并非意图传递一种一成不变的真实,而像去是揭开幕布的一角,引导观者去观看历史被建构、决定、组织,或者操纵的过程。


三、John Houk和Lucas Blalock


John Houk和Lucas Blalock的照片乍一看会分不出来谁是谁:室内人造光线下散落着看似随机的景物,扁平化的外表和艳丽的颜色十分贴近现代人被电子屏幕所影响的审美。正如将二人的作品收录入《Photography is Magic》一书的策展人,评论家Charlotte Cotton所说,他们的作品带有跨越「摄影界」与「当代艺术界」的特质,他们有意识地利用综合媒介、挪用,或者以新的方式运用银盐摄影,从而扩展摄影实践的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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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hn Houk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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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awberries (fresh forever),Lucas Blalock,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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